㈠ 那個吻和你的襯衫,是我從你那裡得到的一切
一向不喜歡情感類影視劇,最近卻深陷cmbyn。並非沖著同性題材去看,因我一直認為,心動只是始於那個人,當ta走進你的世界,你會忽略掉所有,包括性別。
和你我一樣平凡的兩個生命,沒有大起大落的起承轉合,沒有生老病死貧富懸殊小三插足,只是讓劇情回歸生活,讓感情回歸感情。這種情感強烈而厚重,完結又像永遠的未完待續,決絕又藕斷絲連,累積成一種我還不熟悉但又感同身受的強烈情緒。
喜歡本就是一件漫長而單調的事情,一個眼神,一舉手一投足,是日記上一筆帶過的一句,卻會傾盡一生去回味。這部作品劇情很少,你卻捨不得從每一幀剪輯,作者細膩的文筆里移開視線,一遍遍復習著那個悶熱的夏天——80年代的義大利,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,莫奈的崖徑,藍色的天,藍色的海,他被風吹起的淺藍色襯衣和他藍色的眼睛。燦爛明媚,簡單純粹。
藍色,純潔而冰冷的顏色,沉穩、理智、代表著絕對的正確,像極了Oliver的性格。
瀟灑而隨和的外在,是他社交的面具。越在意,卻越無法保持著一份從容,連試探都小心翼翼。明明洞察了一切,卻偏要做最遠的看客,他需要足夠的時間,與其說衡量,不如說是去逃避這一段感情。看似有些懶洋洋的「later」,是他凡事留有退路的不設限,頗有些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頑皮。
我喜歡他們在皮亞韋河戰爭紀念碑前那段對話,Elio委婉的試探,Oliver的閃爍其詞,是「要麼說,要麼死」的博弈。你知道這份感情註定沒有結果,你知道自己只是這六星期的過客,你連多看他一眼都是犯罪,你所受的教育,所處的環境,讓你永遠不能在陽光下牽住他的手,所以你只能拚命克制,以冷漠將他推開。
乍一看這樣的Oliver或許有些渣——他明知道沒有未來,卻還是投入到當下的快樂,攪亂了Elio的生活後抽身離開,之後的電話還讓他被迫送上婚禮的祝福,這無疑是殘忍的。Oliver不是聖人,但他也絕對不渣,甚至我認為他幾乎獻上了難能可貴的忠誠——
Elio在日記里寫到過,這里沒有人不喜歡Oliver。他身邊前赴後繼的漂亮姑娘,常常缺席的晚餐以及深夜的回歸,不難猜測他豐富的人體探測經驗,但他卻在Elio面前退縮了,哪怕在最意亂情迷的夜,他依然一遍遍地問他:「或許我們應該談談」,「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?」理智如他,當然知道自己離開後又將在地球另一邊回歸日常,這一段經歷將沒有任何人知道。但是他呢?自己是不是也帶走了他的一部分呢?萬花叢中過,片葉不沾身的情場經驗,卻不適用於他。
這一切與他一直秉持的「正確」觀念背道而馳,所以在Elio的視角下,Oliver總處於抽離的狀態。
完全親密關系
「我這輩子從來沒做過這種事,就在我把我的名當他的名來喚時,我進入了一種無論過去或此後,我從未與任何人共享的境界。」
當Oliver跟著Elio來到他的私密天地,旁邊有階梯,而他們卻走了一條艱難的陡坡,似乎是對這段感情的隱喻。於是,所有曖昧難言的心思,欲言又止的剋制,藏在了那天斑駁的樹影里,如同少年眼底的光影,忽暗忽明,成了Oliver心底永遠的結。
有一天他會組建一個家庭,完成傳宗接代,走上大家都走的那條必經之路。但Elio是他不能同時踏入的另一條河流,是他渴望靈肉合一的另一個自己。一切水到渠成,那麼,「此時不做,更待何時」?
人生如蜉蝣,一往不可攀。或許這朝夕,已是一生。如果註定要有遺憾,至少,這是減少它的唯一方式。
如弗洛伊德所言:未表達的情緒永遠不會消亡。它們只是被活埋,並將在未來以更加醜陋的方式涌現出來。我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,我的眼神,我的身體,我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在對你表達,我的植物王國便是唯一的見證者,以及…參與者。
第一遍看桃子戲的時候不懂Elio為什麼會在Oliver吃下桃子時痛哭,直到看了小說才理解。80年代閉塞而保守的義大利,無形的壓力給少年身心帶來的折磨——慾望成了噬心的折磨,以極其卑微的姿態迷戀著對方身上他有的和沒有的一切特質,以一種在他眼裡近乎病態的方式宣洩而出。而Oliver看穿了他所有的「卑賤與不堪」,仍然義無反顧地與他並肩而立,甚至以更加「病態」的方式,幫他消除對自己的質疑。還有幾人能如此?
你的朋友懂你,但常常只能報以愛莫能助的同情;
你的父母愛你,卻永遠不懂你;
而眼前這個人,懂你的好,甚至連你棄若敝履的那部分自己也全盤接收。你卸下了面子,冷靜,和精明,將所有的美好連同脆弱與軟肋一並慷慨贈與。
殘酷的不是轉瞬即逝,而是離別後的無數次重逢
當遺憾是註定的結局,時間線便成了最冷漠的看客。
十幾二十年之後,人生和情感的發展很理智、很現實。並不是所有的錯過與遺憾都能以重逢的方式得以善終;也不是所有的重逢都為了渲染遺憾的悲痛。
當Elio再次以己之名呼喚oliver,卻只得到一句「it's oliver"。
他忘了,他還記得;他沒有離婚,他沒有結婚。
幾十年過去,仍是永遠的觸不可及。唯有那個吻和你的襯衫,是我從你那裡得到的一切。
當Elio再次面對Oliver,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羞澀,他只是平靜地告訴他:
「你是我將死之時唯一想要說再見的人,因為只有這樣,這個我稱之為人生的東西,才有其意義。而若我有一天聽到你死去的消息,那我所知的我的生命,這個在你面前和你對話的我,也將不復存在。」
遺憾的時間線,比遺忘走得更遠。這段感情未曾有過一段誓言,一個證人,甚至未曾有過一句表白。一次次地重逢,又一次次地嘆息,甚至比一次轉身便相隔天涯更為殘酷。
如果,我的生命里再沒有你的消息,我便假裝你死了,獨享著這份佔有,肆無忌憚地想念你,懷念你。但是你就這么出現了,有妻子,有孩子,你的大兒子都快到了我遇見你時的年齡,你讓我如何假裝若無其事地和你們共享晚餐。
「再過八年,我四十七歲,你四十歲。然後再過五年,我五十二歲,你四十五歲,到時候你會來吃晚餐嗎?」
「會,我保證。」
所以你真正的意思是,只有等你老得沒辦法在乎了才會來。等我的孩子離開, 或等我已經當了祖父。我似乎能夠預見那個晚上,我們會坐在一起,喝烈性的白蘭地,就像你父親過去偶爾會在晚上端出來的格拉巴酒。」
「我們會像小廣場上那些面對皮亞韋紀念碑而坐的老人,談起兩個年輕人過了幾周快樂的日子,然後在往後的人生里,將小棉花棒浸人那一碗快樂,生怕用完;每逢周年紀念也只敢喝像頂針那麼大的一小杯。」
他們的人生像扭曲的迴音,永遠埋藏在封閉的密特拉神殿里,唯一留下的只有明信片背面的兩個字——cor cordium。
我和你一樣,我什麼都記得。
有人說,忘記一份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下一段,而這正是本片/書所反對的。 正如Elio的父親所說,我們就應該好好的面對一些挫折、離別和痛苦,不要讓它強行癒合,因為這樣會損失掉真我;也許這個過程會痛苦、漫長,但這才是人生中應有的經歷和體驗。
那個吻和他的襯衫,是他得到的一切。他沒有讓這些痛苦消失,也沒有喪失那些實實在在的快樂。一份曾經擁有的愛,能給予這些,已是足夠。